人骨

-----正文-----

眼下我已成了一堆白骨。

若我是只猫，此时大抵正躺在河堤旱柳枝上挂的破簸箕里，若是一条狗，也许肉身早已许了人腹，只留一些煮烂过的破碎的骨，分散在污秽的各处。但我生来是个人，又儿孙满堂，因此我能躺在这里，并享有一块属于我的碑碣。

这一展的平地，只堆了几座坟，向北放眼望去，就是大片的庄稼地。我常能听着地里庄稼人的交谈，我是那样爱偷听他们，这使我感觉我仿佛还活在这人世一般。你瞧，我虽躺在那地底，却感到如此的庆幸与安然。

这一天，我听他们说，村东头的老吴家儿子娶了个媳妇儿。我一听说是村东头，便铆足劲儿去听。

“哪个的儿子撒？”

“吴存山的儿子。”

“吴存山是谁？”

“吴先奉的儿子吴存山，现在他的儿子娶亲。”

……

他们说的原来是我的孙子。我不禁回想起来，当年我躺在床前奄奄一息时，他还是个不通世事的孩子，如今却也成了家。这消息无疑令我振奋，我若不死，对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，又有什幺比家里添人进口要来的高兴呢？

自从我听到我的孙子娶亲一事之后，陆续的一些年里，我依次听到了关乎他们为那个家生儿育女的消息。我从那些庄稼人口中得知，我的那一家族，是人丁兴旺的。

可慢慢的，庄稼人关乎我家的谈论越发的少，反倒是一些抽烟之流的烂事，他们是说上又说，令我不悦极了。我只能盼望着每年年三十或是元宵节，我的个别后人来我的坟前替我送亮时，我好看看他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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